成为马蒂斯丨记者手记
成为马蒂斯丨记者手记
(视觉中国/图)
相关报道详见《解密马蒂斯》
写马蒂斯几乎是我的一个心愿,只因他是难以被了解的。法国北方省省立马蒂斯美术馆的馆长,也是马蒂斯的研究者,对我谈起他时,反复强调的一个词是: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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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渐渐理解了这个词汇里包含的潜台词,我们通常所认为的法国特质:浪漫、随性、谐谑、叛逆……对不起,其中可能并不包含法国北方人。
在艺术史上,马蒂斯也是一个难以被说清楚的现象,几乎没有人能说清楚,马蒂斯何以“成为马蒂斯”?在他之后的许多艺术流派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他的影响,而他本人,在他那个时代却难以从他周围人中得到线索。
非常多的艺术评论把视野集中在他和毕加索那种你争我赶的竞争关系上,他们确实互为对手,他们那种貌似友好的关系之中,也始终可以嗅到一丝雄性动物彼此不服的较劲。他们互相启发,但平心而论,画风并不相似。在很多关键的节点,他们甚至为了表明自己并非受到对方影响而故意拐向了一条更远的路。简言之,他们在为了与彼此区别上的努力,远远超过了他们在互相影响上的努力。这种努力,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上,成就了两座高峰。
在巴黎的那些夜晚,作为艺坛新人,马蒂斯和毕加索常常是在格特鲁德·斯泰因家度过的,斯泰因是巴黎文艺圈著名的沙龙女主人,也是重要的收藏家。风度翩翩、衣着考究的马蒂斯总是雄踞谈话中心,谈吐迷人,抢走了所有风头,而那时来自加泰罗尼亚的愣头青、不修边幅的毕加索,却连法语都说不利索。
“马蒂斯不停地说啊说,我根本插不上话,只能附和‘对对对’,但这他妈的跟废话没什么两样!”每次离开斯泰因家的沙龙,毕加索就迫不及待向女朋友抱怨。他不知道的是,马蒂斯只是外表镇定自若,其实背地里压力山大焦虑成疾,他不但抑郁,还动不动就急性惊恐发作、流鼻血和习惯性失眠。
在斯泰因的撮合下,毕加索和马蒂斯互相交换过一幅作品作为礼物,这场交换极为郑重,他们在斯泰因兄妹的陪同下互访对方画室,精挑细选。马蒂斯挑选了一幅毕加索刚刚完成的静物画,画中充满参差不齐的棱角,有一种几何的韵律。而毕加索则选中了马蒂斯为大女儿玛格丽特画的肖像。
事后,毕加索马上跟朋友买了一套带吸盘的玩具飞镖,把马蒂斯的画作作为靶子,他们把飞镖对着玛格丽特的画像乱掷,以击中玛格丽特的眼睛和脸蛋为乐。
当我们回望艺术史,印象派小子们的抱团取暖和彼此相似,是一眼可见的,他们的画作有太多彼此融合借鉴的部分,但事情到了后期,印象派就开始不同了。在马蒂斯这里,查阅越多的资料、观看越多的画作,我越感受到,是离心力而不是向心力塑造了马蒂斯。这个格格不入的北方人,一次又一次逃开了所有人,逃开了绘画道路上曾经的偶像、导师、同伴、对手,甚至包括他的妻子,最后才成为了自己。
我试图写出这种不同,写出所有让马蒂斯“成为马蒂斯”的要素,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更像是一篇艺术评论,而非艺术报道。因为采访对象本人已然缺席,而我却依然试图通过作品与他对话,向他发问,观察这个北方人的坚韧、躲闪、转向,克制的修饰,以及含糊其辞,最终达成对他的理解,而这一切,都并非一场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的妄念。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蒯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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